第二章 往日初碎

傍晚的余晖斜斜地洒在老城区的街道上，给斑驳的墙面、老旧的店铺招牌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。林重骑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旧自行车，慢悠悠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。便利店的临时工工作不算累，但接连几个小时站下来，脚后跟还是有些发麻。他松了松握着车把的手，指尖传来熟悉的粗糙触感，车把上的透明胶带已经有些起皱，却依旧牢牢地固定着松动的部件。

街道上比清晨热闹了许多，下班回家的行人、放学归来的学生、推着小车叫卖的摊贩，交织成一幅烟火气十足的画面。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、水果的甜香，还有偶尔传来的小贩的吆喝声、自行车的铃铛声，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，构成了老城区独有的喧嚣。林重微微眯起眼睛，迎着微凉的晚风，脸上依旧是那副随和懒散的神情，只是眼底深处，还残留着一丝工作带来的疲惫。

他沿着熟悉的路线骑行，路过街角的菜市场时，瞥见几个摊主正在收拾摊位，地上散落着一些菜叶和水渍。想起家里的米缸快空了，他原本想停下来买些米和青菜，但转念一想，今天有些累，懒得再拎着东西骑车，便打消了念头，打算明天早起再买。

就在他即将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，意外毫无预兆地发生了。

“吱——嘎！”

一阵刺耳到极致的刹车声猛地划破了傍晚的喧嚣，像是金属被硬生生撕裂，带着绝望的尖锐。林重下意识地捏紧车闸，自行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，他抬眼望去，心脏瞬间揪紧。

不远处的十字路口，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不知为何突然失控，轮胎在柏油马路上划出两道黑色的痕迹，冒着青烟，径直朝着人行横道冲了过去。而此时，人行横道上正有一个女孩低着头，似乎在看手机，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，依旧慢悠悠地走着。

“小心！”

周围的行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，有人伸手想要拉一把女孩，却已经来不及了。小轿车的速度极快，带着呼啸的风声，眼看就要撞上女孩。

那一刻，林重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七岁那年的画面——失控的货车、剧烈的撞击、燃烧的火光，还有父母最后那绝望的眼神。相同的场景，相同的无助，相同的生死瞬间，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了他的心上。

一股难以抑制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，压过了所有的犹豫和谨慎。他无法坐视不管，无法看着另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，就像当年他的父母那样。至于那困扰了他十多年的窥视感，在这一刻被彻底抛到了脑后，只剩下一个念头：救她！

几乎是本能反应，林重脚下猛地一蹬，身体里那股被他压抑了多年的力量瞬间爆发。原本中等偏瘦的身躯里，仿佛涌出了无穷的爆发力，肌肉线条在T恤下隐约绷紧，带着蚂蚁般的坚韧与甲虫般的力量。他的速度快得惊人，远超常人的极限，几乎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，瞬间冲了出去。

周围的人群只觉得眼前一花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，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。而林重已经穿过了短短的距离，在小轿车即将撞上女孩的前一秒，伸出手臂，一把揽住了女孩的腰肢。

女孩的腰很细，隔着薄薄的衣衫，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。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，身体僵硬，眼神呆滞，脸上满是茫然，直到被林重抱住的瞬间，才猛地睁大了眼睛，瞳孔里映出逼近的车头，惊恐的表情瞬间爬上脸庞。

林重抱着女孩，借着爆发的速度，猛地向旁边侧扑出去。他的反应快得不可思议，像是提前预判了一切，动作精准而敏捷，带着昆虫般的敏锐。两人重重地摔在路边的草地上，翻滚了两圈，避开了小轿车的撞击范围。

“轰！”

小轿车没能及时停下，狠狠撞在了路边的路灯杆上，发出一声巨响。路灯杆被撞得弯曲变形，玻璃碎片四溅，车头凹陷下去，冒出阵阵白烟。周围的行人吓得惊呼起来，纷纷后退，有人拿出手机报警，有人上前查看司机的情况。

林重撑着地站起身，手臂因为刚才的撞击有些发麻，膝盖也蹭破了皮，渗出一点点血丝，但并不严重。他松开抱着女孩的手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，心脏还在砰砰直跳，刚才爆发力量的瞬间，身体里那种熟悉的紧绷感还未完全褪去，而那股久违的窥视感，也如期而至。

就像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意味，短暂却清晰。但这次的窥视感和以往不同，来得极其迅猛，仿佛在他爆发能力的瞬间就被触发，却又在他落地的下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快得像是错觉。

林重皱了皱眉，压下心头的不安，转头看向那个女孩。

女孩已经从草地上爬了起来，拍了拍身上的草屑，头发有些凌乱，额前的碎发垂了下来，遮住了一部分眼睛。她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，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，裙摆上沾了些泥土和草叶，显得有些狼狈。刚才那惊恐的表情还残留在脸上，眼眶微微泛红，嘴唇轻轻颤抖着，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。

“你、你没事吧？”女孩抬起头，看向林重，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哽咽，眼神里满是感激。

林重摇了摇头，语气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，只是因为刚才的爆发，气息还有些不稳：“我没事，你呢？有没有哪里受伤？”

“我、我也没事，谢谢你，刚才真是太危险了，要不是你……”女孩说着，就要上前一步，似乎想好好道谢。

但林重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，打断了她的话。他能感觉到周围已经有不少行人看了过来，指指点点，议论纷纷。刚才那非人的速度，虽然因为事发突然，大部分人没看清楚细节，但肯定有人察觉到了异常。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关注，更不想被人追问。

“不用谢，举手之劳。”林重摆了摆手，语速很快，“我还有事，先走了。”

说完，他不等女孩回应，转身就朝着停在路边的自行车跑去。他的动作依旧很快，甚至比刚才救人时还要急切，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。跨上自行车，他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蹬了起来，老旧的自行车发出一阵急促的“吱呀”声，飞快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。

女孩站在原地，看着林重匆匆离去的背影，脸上那惊魂未定的表情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古怪，那双刚才还泛着红的眼睛里，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。但这表情只持续了一瞬，就被她飞快地压了下去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直到林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，周围的行人还在议论着刚才的惊险一幕，有人称赞林重勇敢，有人猜测小轿车失控的原因。女孩却缓缓抬起手，轻轻拂了拂额前的碎发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，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和兴奋，像是找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。

她低下头，看着自己刚才被林重抱住的腰肢，低声呢喃道：“原来你就是【虫】。”

声音很轻，被周围的喧嚣掩盖，没有人听到。说完，她的眼神彻底亮了起来，像是黑暗中找到了光源，原本清澈的眼眸里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，那是一种混杂着期待、好奇和志在必得的情绪，与刚才那个惊慌失措的少女判若两人。她转身看向那辆撞坏的小轿车，又看了一眼周围围观的人群，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，然后不动声色地混入人群，慢慢离开了现场。

林重一路骑着自行车，不敢有丝毫停留，直到冲进老城区狭窄的街巷，周围的行人渐渐稀少，他才稍微放慢了速度。心脏依旧跳得很快，一方面是因为刚才救人时的紧张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短暂却清晰的窥视感，还有被人围观的不安。

他骑着车，穿过熟悉的巷子，巷子里的灯光已经亮起，昏黄的路灯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，两旁的房屋静悄悄的，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声。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泥土的湿润气息，这熟悉的环境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。

回到家门口，林重停下车，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，刚才爆发力量后，身体有些脱力，后背又渗出了一层薄汗。他锁好门，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，走进了屋里。

屋里一片漆黑，他摸索着打开了灯，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，墙壁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他没有立刻去收拾自己蹭破的膝盖，而是径直走到洗漱间，拧开水龙头，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出。他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，一遍又一遍，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。

镜子里的自己，头发凌乱，额头上沾着些许灰尘，T恤上也沾了草叶和泥土，膝盖处的裤子破了一个洞，露出里面泛红的皮肤。他看着镜子里的眼睛，那双平时温和慵懒的眼睛里，此刻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紧张。

“只是一次意外，应该没人看清吧。”林重低声安慰自己，“窥视感也只是一瞬间，可能是错觉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
他不知道那窥视感来自哪里，也不知道刚才救人时的速度有没有被人记住，但事已至此，再想也没用，只能祈祷不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
简单处理了一下膝盖上的擦伤，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，然后走进厨房。晚饭依旧简单，他从冰箱里拿出仅剩的几个鸡蛋和一把青菜，煮了一碗鸡蛋青菜面。锅里的水烧开，面条下锅，白色的面条在沸水中翻滚，散发出淡淡的麦香。打一个鸡蛋，切一把青菜，煮熟后盛到碗里，淋上一点生抽和香油，就是一顿简单的晚餐。

他坐在八仙桌前，慢慢吃着面条，屋子里很安静，只有他咀嚼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。白天发生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，救人时的热血、爆发能力的瞬间、窥视感的冰冷、逃离时的急切，还有那个女孩惊魂未定的表情……这一切都让他心绪不宁。

他从来没想过要主动使用能力，更没想过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暴露自己。但刚才那一刻，他真的无法做到袖手旁观。或许是童年的创伤太深，或许是骨子里的善良无法泯灭，他终究还是违背了自己多年的谨慎。

吃完晚饭，林重收拾好碗筷，然后烧了一壶热水，准备洗澡。老房子里没有热水器，只能用烧水棒烧热水，倒在一个老旧的木盆里洗澡。热水倒在木盆里，冒着热气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浴室的墙壁。他褪去衣服，坐进木盆里，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，驱散了一天的疲惫和紧张。

他靠在木盆边缘，闭上眼睛，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女孩。刚才救人的瞬间，他隐约感觉到女孩在被自己抱住时，身体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，不仅仅是因为恐惧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。但当时情况紧急，他没来得及细想，就匆匆逃离了。

“应该是我想多了吧。”林重摇了摇头，把这个念头抛开。一个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女孩，有任何反应都不奇怪。

洗完澡，林重擦干身体，换上干净的睡衣，感觉整个人清爽了不少。但心里的不安还是没有完全散去，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，才晚上九点多，天还不算太晚，但他实在没心思做别的事情，只想早点睡觉，把今天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。

他关掉屋里的灯，只留下卧室里一盏昏黄的小台灯。躺在吱呀作响的旧木床上，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，脑子里乱糟糟的。过了好一会儿，或许是白天的疲惫终于涌上心头，或许是热水澡起到了作用，他渐渐闭上了眼睛，陷入了睡眠。

夜色渐深，老城区彻底安静了下来，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和风吹过树叶的“沙沙”声。月光透过木格窗，洒在地板上，形成斑驳的光影，屋子里弥漫着尘埃和木头的气息，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午夜时分，林重突然从睡梦中惊醒。

没有噩梦，没有声响，就是一种纯粹的直觉，一种被人注视的强烈直觉，让他瞬间清醒过来。这种感觉和白天使用能力时的窥视感截然不同，白天的窥视感冰冷而短暂，而此刻的注视感，却带着一种近在咫尺的压迫感，仿佛有一个人就站在他的床边，静静地看着他。

林重的心脏猛地一跳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，身体僵硬地躺在那里，不敢轻易动弹。他能感觉到，那道视线就落在自己的脸上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，没有恶意，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。
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头，朝着视线传来的方向望去。

卧室的阳台门没有关严，留着一条缝隙，清冷的月光从缝隙中透进来，照亮了阳台上的身影。那是一个倩影，亭亭玉立地站在阳台边缘，背对着月光，看不清面容，但能隐约看出是一个女孩的轮廓。

林重的瞳孔骤然收缩，这个身影，他有些熟悉。

他猛地坐起身，顺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。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阳台，也照亮了那个女孩的脸。

正是傍晚被他救下的那个女孩。

此刻的她，已经换了一身衣服，不再是白天那件沾了泥土的白色连衣裙，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，上身是一件修身的黑色T恤，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工装裤，裤脚束在黑色的马丁靴里，显得干净利落。她的头发也被打理过了，扎成了一个高马尾，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侧脸。

女孩的五官很清秀，甚至可以说是漂亮。柳叶眉，杏眼，鼻梁小巧挺直，嘴唇的轮廓清晰，唇色是自然的淡粉色。她的皮肤很白，是那种冷调的白，在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，显得有些剔透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，那双眼睛很大，瞳孔是深邃的黑色，此刻正亮晶晶地看着林重，里面没有了白天的惊恐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动和兴奋，像是找到了宝藏的孩子。

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背包，斜挎在肩上，背包上挂着一个银色的小挂件，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。她站在阳台边缘，身后是漆黑的夜空和远处零星的灯火，身前是昏黄的灯光，一明一暗的光影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影，带着一种神秘而灵动的气质。

林重愣住了，大脑一片空白。他怎么也没想到，这个女孩竟然会找到他的家，还深夜出现在他的阳台上。震惊、疑惑、不安，种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，身体里的力量隐隐有苏醒的迹象。

就在这时，女孩看着他震惊的样子，突然嘻嘻一笑。那笑声清脆悦耳，像是风铃在风中摇晃，打破了深夜的静谧。她往前迈了一步，走到阳台门口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林重，眼神里满是玩味。

“林重先生，你好呀。”她开口说道，声音甜美好听，带着一丝狡黠，“或者，我该称呼你为……【虫】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