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迷惘

清晨的天光透过老房子的木格窗，温柔地洒在床沿，落在林重的脸上。他缓缓睁开眼睛，意识像是刚从深海里浮上来，带着几分混沌的恍惚。窗外传来巷口早点铺油锅“滋滋”的声响，还有邻居家开门时的招呼声，一切都和往常一样，充满了老城区的烟火气，可林重的心里，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。

他侧过身，目光落在床头的抽屉上，昨晚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——深夜阳台的倩影、“藏魂者”“鸣墟界”“浪魂”这些陌生的词汇，还有那枚冰凉的黄铜指南针和黑色卡片。

林重撑起身子，伸手拉开抽屉，将指南针和卡片拿了出来。

黄铜指南针握在手里，依旧是冰凉的触感，背面的卷草花纹被磨得光滑，带着岁月的痕迹。他轻轻转动指南针，金色的指针纹丝不动，稳定得不像话，完全没有普通指南针的晃动。旁边的黑色卡片，材质像软皮革，入手温润，昨晚上面还只有淡淡的钥匙纹路，此刻却不知何时浮现出几行细密的银色小字，像是凭空生长出来的一样。

林重的瞳孔微微一动，凑近了细看。

“昨晚走得匆忙，忘了告诉你指南针的基础用法，空闲时可以用卡片联系我，我来教你～” 字迹娟秀，带着一丝俏皮的尾缀，显然是安晴留下的。

他捏着卡片，指尖摩挲着那些银色小字，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。昨晚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，他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做了个荒诞的梦，可这枚指南针和卡片上突然出现的文字，都在真切地告诉他，那不是梦。

林重轻轻叹了口气，那口气里没有焦虑，反倒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。十多年来，他一直被身体里的异常力量困扰，被那种莫名的窥视感折磨，像揣着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，独自在黑暗里摸索。现在，这个谜终于有了线索，有人告诉了他答案，哪怕这个答案颠覆了他二十年来的认知，也让他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，稍微松动了些。

他把指南针和卡片放回抽屉，起身下床。洗漱间的镜子里，青年的面容依旧是中等偏瘦的轮廓，黑发略有些凌乱，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恍惚，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戒备，已经淡了不少。他掬起冷水拍在脸上，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，心里默默告诉自己：先按往常的节奏来，该上班上班，剩下的事，慢慢再说。

他换上干净的浅蓝色T恤和深色长裤，走到院子里。爷爷留下的那盆绿萝长得枝繁叶茂，叶片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。林重拿起墙角的喷壶，给绿萝浇了水，水珠落在叶片上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。这是他每天早上都会做的事，爷爷生前很喜欢这盆绿萝，说它生命力顽强，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好好活着。

浇完水，他锁上老房子的门，跨上那辆吱呀作响的旧自行车，朝着便利店的方向骑去。清晨的风带着微凉的湿气，吹在脸上很舒服，路边的梧桐树叶子沙沙作响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林重试着像往常一样，让自己沉浸在这份平静里。可心里那股对未知的渴望，却像是被唤醒的种子，在悄悄生根发芽。

这份渴望，其实已经在他心里藏了十多年。从七岁那年车祸后，他发现自己能跑得比别人快、力气比别人大开始，从他第一次召唤出螳螂般的锐利前臂开始，从他感受到那种莫名的窥视感开始，他就忍不住好奇——自己到底是什么？这份力量来自哪里？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和自己一样的人？

可这份好奇，一直被他死死压抑着。爷爷的叮嘱“好好过日子”，对被当成怪人的恐惧，对安稳生活的执念，让他把这份渴望埋在心底最深处，渐渐快要遗忘，快要习惯做一个“普通人”。

直到昨晚，安晴的出现，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心门。那些被压抑的好奇，那些解不开的疑惑，全都汹涌而出，让他平静的心境再也无法回到从前。

便利店的卷帘门缓缓升起，老板已经在里面整理货物了。“早啊林重，今天怎么看着有点心不在焉？” 老板笑着打招呼。

“早，可能没睡醒。” 林重笑了笑，掩饰住心里的波澜，换上工作服，走到自己的工位上。

熟悉的收银台，熟悉的扫码枪，熟悉的货架陈列，可林重却觉得有些陌生。往日里得心应手的工作，今天做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。他会下意识地想起安晴说的话，想起鸣墟界是原初世界的核心，想起那些离开鸣墟界后变得强大的藏魂者，想起浪魂带来的威胁。

便利店的常客，那位爱唠嗑的张大爷买了两斤瓜子，笑着和他说：“小重啊，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，是不是昨晚没睡好？年轻人也要注意休息，别熬太晚。”

“谢谢张大爷，我知道了。” 林重勉强笑了笑，扫码收款，动作却慢了半拍。

他原本是享受这份平静的。每天重复着上班、下班、回到老房子的生活，虽然孤独，却安稳，没有波澜，没有未知的恐惧。可现在，这份安稳里，却多了一丝让他坐立难安的躁动。

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，林重换下工作服，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便利店。骑上旧自行车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欣赏沿途的风景，而是加快了速度，只想早点回到家里，理清自己的思绪。

回到老房子，锁上门，林重走到卧室，从抽屉里拿出那张黑色卡片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指尖轻轻按在了卡片上的钥匙纹路处。

没有任何声响，也没有任何光芒预兆，就在他指尖按下的瞬间，一道柔和的白色光门突然出现在他身前的空地上。光门大约一人高，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，里面是一片朦胧的白光，看不清另一端是什么景象，却没有任何压迫感，反而透着一股温和的气息。

林重的瞳孔骤然收缩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，心里泛起一丝惊讶。这就是安晴的能力【万能钥匙】吗？竟然能凭空打开这样一道“门”，实在太过神奇。

下一秒，安晴的身影从光门里走了出来，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黑T恤和工装裤，高马尾束得整齐，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，仿佛只是从隔壁巷子走过来一样，丝毫没有穿越空间的违和感。

“反应这么大？” 安晴笑着调侃，随手一挥，身后的白色光门便缓缓消散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，“我还以为你见过我的能力，不会这么惊讶了。”

林重定了定神，压下心里的震撼，语气带着几分复杂：“还是有点不可思议。” 他顿了顿，看着安晴，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，坦诚地说道，“我今天一天都有点心绪不宁。”

安晴走到靠墙的旧木椅旁坐下，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，等着他继续说下去。

“在你出现之前，我觉得我的生活就像一条安静的小道，” 林重的目光落在桌角爷爷的老照片上，语气平缓，却带着浓浓的纠结，“很普通，甚至有点枯燥，每天就是上班、回家，守着这栋老房子。可我本来已经习惯了，也觉得这样挺好，安稳，不用想太多。”

“可昨天晚上，你突然出现，告诉了我那么多事，” 他转过头，看向安晴，眼底满是迷茫，“就像那条安静的小道上，突然出现了一个分叉口，路口通向一条我闻所未闻、见所未见的路。我不知道那条路是什么样子，不知道走上去会遇到什么，所以……我很纠结。”

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，十多年的孤独生活，让他格外珍惜眼前的安稳。可心里那股对未知的渴望，对自身秘密的探寻欲，又在不断地拉扯着他，让他难以抉择。

像是鬼使神差一般，林重看着眼前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孩，竟然主动问道：“你觉得……我该怎么选？”

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他向来习惯了独自做决定，独自承担一切，可面对这样人生的重大抉择，他竟然会向一个刚认识的人寻求意见。

安晴闻言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，眼神变得格外认真。她没有回避林重的目光，坦诚地说道：“说实话，我非常希望你能离开鸣墟界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。”

林重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
“你也知道，浪魂是所有小世界的公敌，它们的侵蚀从来不会停止。” 安晴的语气沉了沉，带着一丝凝重，“鸣墟界的规则确实稳定，障壁也厚，别说浪魂了，就连普通的藏魂者，都很难渗透进来。就算有少数侥幸闯进来，能力也会被鸣墟界的稳定规则压制，翻不起什么大浪。”

“可你有没有想过，浪魂的侵蚀是日积月累的。” 她继续说道，“就像水滴石穿，就算是最坚硬的石头，也经不住长年累月的冲刷。鸣墟界现在是安全的，但谁能保证几百年、几千年后依旧安全？规则的崩坏，往往就是从最细微的侵蚀开始的，等真正发现的时候，可能已经晚了。”

林重沉默了。安晴的话，像一块石头，砸进了他平静的心湖，泛起层层涟漪。他从来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，他只想着守住眼前的安稳，却忽略了，这份安稳或许并非永远坚不可摧。

安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，没有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，而是话锋一转，笑着说道：“好了，不说这些让人头疼的事了。我今天来，主要是教你怎么用这个指南针。”

她说着，从林重手里拿过那枚黄铜指南针，指尖轻轻摩挲着指南针的外壳。她的动作很轻柔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掌控力，仿佛这枚指南针天生就该属于她一样。

“这枚指南针，是旅社专门打造的，核心功能是感受规则碎片的波动。” 安晴缓缓说道，将指南针放在桌子上，指着金色的指针，“它的基础用法很简单，你只需要集中注意力，将一丝自己的意念注入进去，它就能感应到周围比较明显的规则碎片。”

“规则碎片？” 林重下意识地问道。

“对。” 安晴点头，“藏魂者的能力源于规则碎片与灵魂的结合，所以藏魂者身上会散发出规则碎片的波动；浪魂是规则碎片的异变体，同样会有波动。这个指南针，就是通过感应这种波动来工作的。”

她顿了顿，继续解释：“如果周围有藏魂者或者浪魂，金色的指针就会指向波动来源的方向，指针晃动的幅度越大，说明对方的波动越强，距离也越近。这个功能，能帮你提前察觉危险，也能让你识别出其他的藏魂者。”

林重听得很认真，他看着桌子上的指南针，心里充满了好奇。他按照安晴的说法，伸出手指，轻轻放在指南针上，试着集中注意力，将一丝微弱的意念注入进去。

一开始，他没什么感觉，指南针依旧纹丝不动。可过了一会儿，他隐约感觉到，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，像是和指南针建立了某种联系。紧接着，原本静止的金色指针，轻轻颤动了一下，缓缓指向了安晴的方向。

“这就对了。” 安晴笑了笑，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，“我的能力是【万能钥匙】，源于‘空间规则’的碎片，波动比较明显，所以指南针会指向我。”

林重的眼睛亮了亮，心里涌起一丝兴奋。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“规则碎片”的存在，这种感觉很奇妙，像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。

“那你之前是怎么通过它找到我的？” 林重想起安晴说过，鸣墟界的障壁屏蔽了他的波动，忍不住问道。

“你说的是追踪功能，这需要一个前提。” 安晴解释道，“基础功能只能感应周围明显的波动，而追踪功能，需要提前对某一块特定的规则碎片进行锁定，记录下它的独特气息。”

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其实在很多年前，旅社的观测站就发现，有一块非常明显的昆虫类规则碎片，意外融入了鸣墟界。我们推测，这块规则碎片大概率会与人类灵魂结合，诞生新的藏魂者。所以从那时候起，我们就一直在用指南针追踪这块规则碎片的气息。”

“只是鸣墟界的障壁太厚了，碎片的气息被屏蔽得很厉害，指南针的反应一直很微弱，我们只能大致锁定鸣墟界的范围。” 安晴笑着说道，“直到昨天，你为了救我，爆发了能力，规则碎片的波动瞬间变强，我才终于精准锁定了你的位置。”

他看着桌子上的指南针，金色的指针依旧指向安晴，微微颤动着，像是在诉说着规则碎片的秘密。心里的纠结依旧存在，但那份对未知的好奇，对自身能力的探寻欲，却变得越来越强烈。

安晴看着他的神色，没有再多说什么。她知道，林重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，需要时间来做出自己的选择。她能做的，就是把真相告诉他，把选择权交到他手里。

窗外的天光渐渐西斜，老房子里静悄悄的，只有墙上老挂钟的“滴答”声，还有两人偶尔的交谈声。林重看着那枚黄铜指南针，心里默默想着：或许，这条陌生的路，也未必有那么可怕。

他拿起桌子上的黑色卡片，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钥匙纹路，像是在把玩一把通向未知的钥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