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星星

天色像被墨汁浸染的宣纸，渐渐沉了下来。老房子里没开灯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，勾勒出家具的模糊轮廓。林重坐在八仙桌旁，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黄铜指南针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。

安晴离开时的话还在耳边回响——“可以用指南针自己探索规则，也多了解了解你的能力”。这一整天，便利店的日常已经无法让他完全沉浸，脑海里反复闪过那些关于藏魂者、规则碎片、浪魂的描述，还有指南针指向安晴时，金色指针微微颤动的模样。

十多年来，他一直刻意压抑着身体里的力量，躲避着未知的窥视感，把自己困在“普通人”的壳里。可现在，窥视感的困惑已经解开，安晴的出现像一束光，照亮了他一直不敢触碰的黑暗角落。那份被压抑多年的探索欲，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，缠绕着他的心脏，让他坐立难安。

“那就出去走走吧。”

林重站起身，声音在空旷的老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。他走到衣柜前，打开吱呀作响的柜门，从一堆简单的衣物里挑出一件深色卫衣。卫衣的布料厚实，颜色深暗，在夜里不容易引人注目，正适合低调试探。

换上卫衣，他拿起放在桌角的指南针，小心翼翼地放进卫衣口袋，又检查了一遍门窗，才轻轻带上门。金属锁扣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突兀。

他刚走进巷口，不远处另一条岔巷里，一个身影缓缓转过身。正是本该已经离开的安晴，她靠在斑驳的墙壁上，指尖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银色钥匙，脸上带着一丝意外的笑意。“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……”

她看着林重的身影消失在巷尾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，眼底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。“嘛，给年轻人准备了点小惊喜，希望不要吓到那孩子吧，嘻嘻。”说完，她转身融入黑暗，脚步轻盈无声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。

林重并不知道身后的小插曲，他沿着熟悉的老城区街巷慢慢走着。夜色渐浓，老城区的行人渐渐稀少，只有偶尔几家窗户还亮着灯，透出温暖的光晕。他从口袋里掏出指南针，按照安晴教的方法，将一丝意念注入其中。

金色的指针先是微微颤动，像是在适应他的气息，随后缓缓转动，指向了左侧一条僻静的小巷。林重深吸一口气，握紧指南针，顺着指针的方向走了进去。

小巷很窄，两旁是高墙，墙头上长满了杂草，月光透过杂草的缝隙洒下来，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。林重放慢脚步，静下心来，试着感应周围的规则碎片。

一开始，他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气息，还有泥土和野草的味道。可随着注意力越来越集中，他渐渐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——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波动，像是远处传来的钟声，若有若无，却真实存在。

他顺着波动的方向走去，指南针的指针越来越稳定，颤动的幅度也渐渐变大。突然，他眼前一亮，只见墙角的砖缝里，嵌着一粒细小的光点，像是坠入凡尘的星星，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晕。

那就是规则碎片？

林重蹲下身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，指尖还没碰到光点，就感受到一股温和的能量。他试着调动身体里【虫】的能力，指尖泛起一层微弱的甲壳光泽，轻轻触碰那粒光点。光点像是遇到了共鸣，闪烁了一下，随后化作一道细微的光流，融入了他的指尖。

没有任何不适，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舒畅感，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润。林重愣了愣，又看向指南针，指针已经转向了另一个方向。

他站起身，继续顺着指南针的指引探索。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，他在老城区的僻静角落发现了许多规则碎片。它们形态各异，有的附着在老树上，让枯槁的树枝抽出了嫩绿的新芽；有的悬浮在半空中，像萤火虫一样闪烁着微光；还有的藏在石板路的缝隙里，让周围的杂草长得异常茂盛。

这些规则碎片的波动各不相同，有的温和，有的灵动，有的厚重，却都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——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世间的、纯粹而神秘的美，像是宇宙星辰的碎片，落在了人间。林重看得有些入迷，压抑多年的好奇，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。他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，小心翼翼地触碰、感受着每一块碎片，身体里的力量也在潜移默化中变得更加活跃。

不知走了多久，他来到一条废弃的小巷。这条巷子很久没人走了，地面上铺满了落叶和碎石，两旁的墙壁斑驳脱落，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，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。

就在这时，指南针的金色指针突然剧烈晃动起来，指向巷子的深处，跳动的幅度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块规则碎片都要大。同时，林重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，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，后背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。

那是一种混乱、无序的气息，与之前遇到的规则碎片截然不同。如果说那些规则碎片是灿烂的星辰，那么这股气息就是漆黑的深渊，带着腐朽和毁灭的味道，让他本能地想要逃离。

巷子深处一片漆黑，连月光都被高墙遮挡，伸手不见五指。林重屏住呼吸，集中全部注意力。突然，他感觉眼睛有些异样，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眼底汇聚，随后，横竖相间的金色线条在视野里展开，密密麻麻。

林重还没反应过来这变化，就看清了巷子深处的东西。那是一滩蠕动的烂泥，大约有半人高，颜色是深褐色的，表面凹凸不平，还在不断地扭曲变形，偶尔有细小的黑色丝线从烂泥里伸出，又快速缩回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。

林重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。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，它的形态毫无规律，移动时悄无声息，只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，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。

“这就是……浪魂？”

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。安晴说过，浪魂是规则碎片的异变体，混乱、无序，是所有小世界的公敌。可鸣墟界的规则如此稳定，障壁又厚，浪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

来不及细想，那滩烂泥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，突然停止了蠕动，随后猛地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。它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，完全不像一滩沉重的烂泥，反而像一道黑色的闪电，带着呼啸的风声，瞬间就拉近了距离。

林重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，本能地想要后退。但他很快稳住了身形——这里四下无人，没有窥视感的困扰，他不用再隐藏自己的能力。十多年来，他第一次有机会放开手脚，直面这种未知的危险。

“来吧！”

林重低喝一声，快步后撤的同时，右手猛地抬起。随着一道青色的光芒闪烁，一把造型锋利的短刀渐渐成型。短刀通体呈青绿色，刀刃上泛着冷冽的光泽，刀柄处雕刻着类似螳螂前臂的纹路。与此同时，他的右手小臂上，覆盖上了一层青金色的护臂，护臂上布满细小的鳞片，边缘有尖锐的凸起。

烂泥的速度极快，转眼间就冲到了他的眼前。林重来不及多想，握紧青色短刀，借着后撤的惯性，猛地挥刀斩下。

这一刀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，带着螳螂捕蝉般的迅捷与精准，刀刃划破空气，发出轻微的“嗤”声。就像切开一块豆腐一样，青色短刀毫无阻碍地将烂泥斩成了两半。

“成了？”

林重心里刚升起一丝喜悦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那两滩被斩开的烂泥落在地上，不仅没有失去行动能力，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样，表面的黑色丝线疯狂舞动，移动速度变得更快，从左右两个方向，朝着他夹击过来。

“不好！”

林重眼神一缩，再次快速后退，堪堪避开了烂泥的夹击。两滩烂泥撞在他身后的墙壁上，发出“噗”的一声闷响，溅起一片黑色的黏液，墙壁上的砖块瞬间被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。

“常规的物理攻击没用！”

林重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。所幸，十多年来的自我试探，让他掌握了不少昆虫的能力。他深吸一口气，空着的左手快速泛起一层黑色的光泽，随后形成了一副黑色的手套，手套的材质看起来像是甲虫的甲壳，坚硬而有韧性。紧接着，他的左手掌心出现了几个黑色的小球，拳头大小，表面有细微的孔洞，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——这是一种腐蚀性液体，威力极强。

就在两滩烂泥再次逼近的瞬间，林重抬手将黑色小球扔了出去。小球准确地落在两滩烂泥上，“啪”的一声碎裂，腐蚀性液体瞬间扩散开来。

“滋啦——”

刺耳的腐蚀声响起，两滩烂泥的移动速度立刻慢了下来，表面不断冒泡、收缩，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。林重隐约听到了一阵无声的尖叫，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递，而是直接作用在他的精神层面，尖锐、凄厉，让他浑身汗毛倒竖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他下意识地愣在了原地，握着短刀的手微微颤抖。这种精神层面的冲击，比物理攻击更让他难以承受。十多年来，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，内心的恐惧被瞬间放大，一时间竟忘了继续攻击。

就在这时，他看到那两滩烂泥的收缩渐渐停止，黑色的丝线再次开始舞动，似乎就要恢复行动能力。

“不能停！”

林重猛地回过神来，强行压下心里的不适。他知道，现在退缩就是死路一条。他握紧青色短刀，身形一闪，朝着左边的烂泥冲了过去。

刀刃再次挥下，这一次，他没有留手，每一刀都精准地劈砍在烂泥的核心区域。青色的刀光在黑暗中闪烁，将左边的烂泥斩成了无数细碎的小块。紧接着，他转身冲向右边的烂泥，用同样的方法，将其也斩得粉碎。

同时，他左手再次凝聚出几个黑色小球，一一扔向那些细碎的烂泥块。腐蚀性液体将烂泥块彻底包裹，滋滋的腐蚀声不绝于耳，那些黑色的碎块不断缩小、消融，散发出浓郁的腐臭味。

做完这一切，林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。体力像是被瞬间抽空，双腿发软，几乎站不稳。精神上的负荷更是巨大，刚才那无声的尖叫和持续的精神紧绷，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
刚才高强度地连续使用多种能力，还承受了精神冲击，精神上的负面效果更是被无限放大，让他瞬间陷入了极度的虚弱。

但他不敢倒下，强撑着最后的精神，死死盯着那些烂泥块。直到看到它们渐渐消融，变成一滩滩黑色的水渍，最终彻底消失，不再动弹，他才松了一口气。

在烂泥消失的地方，裸露出一小块黑色的碎片，大约指甲盖大小，表面凹凸不平，散发着微弱的混乱波动。

“这是什么？”

林重好奇地想要弯腰去捡，可身体的虚弱感突然达到了顶峰，眼前一黑，再也支撑不住，身体直直地朝着地面倒去。

就在他即将摔在地上的瞬间，一道白色的光门突然在他身边撑开，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小巷。一只纤细的小手伸了出来，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，一股温和的力量传来，缓解了他部分的虚弱。

“哎呀，好像玩的有点过头了……”

安晴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，从光门里走了出来。她看着浑身脱力、脸色苍白的林重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“年轻人真是不懂节制，第一次面对浪魂就这么拼命。”

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枚黑色碎片上，只是轻轻一抬手，指尖泛起淡淡的银光，黑色碎片下方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黑色洞口，碎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，缓缓落入洞口，随后洞口闭合，消失不见。

处理完黑色碎片，安晴转过头，再次看向林重。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狡黠，反而多了几分真切的欣赏。“不过，表现倒是超出我的预期。第一次对战浪魂，就能想到用腐蚀性能力克制，还能在精神冲击下坚持到最后，不错不错。”

林重想说话，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只能勉强睁着眼睛，看着安晴关切的脸庞，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，靠在她的怀里，陷入了深沉的黑暗。

夜色依旧浓重，废弃的小巷里，白色的光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，将两人的身影笼罩。安晴扶着林重，轻轻叹了口气，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。“接下来，该让你真正了解这个世界了。”

说完，她扶着林重，转身走进了光门。光门缓缓闭合，小巷再次恢复了漆黑与寂静，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，从未发生过一样。